机器轰鸣,流水线上的内衣一望无际。红场镇是汕头市潮南区的一个纯农山区镇,核心的产业是杨梅种植;同时,红场周边的城镇组成了全世界产量最大的内衣内裤生产基地,全世界90%的内衣在此出生,贴上形形色色的标牌后,有的贴在网红身上,有的则被囤在小商品市场里,天壤之别。也因为内衣产业的存在,长大后去工厂“做工”成了红场孩子默认的人生选择,就和城里的孩子默认考大学一样。

这些就是广东汕头红场镇给赵一蓉的第一印象,这个爱吃川菜的贵州女孩刚刚从UCLA的Business Economic本科毕业,还在美国顺利得到了工作。但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一蓉决定放弃工作,她到访这个十线小镇,并成了一名支教老师。

赵一蓉与她的班级

“我的梦想,是做工和生娃”

和许多影片里呈现的食不果腹的情况不同,大部分中国贫困地区并没有恶化到如此地步。红场镇的情况甚至高出了一蓉的预期。比如,红场希望小学经常会受到社会各界的物质资助,比如投影仪、播放器,虽然并没有人知道怎么使用;比如学校中还有一个小水泥操场,虽然只是30米的油漆跑道,但也算的上五脏俱全。

但硬件很多时候不能解决教育的本质。赵老师的第一堂课,她让学生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梦想。没想到,发下去的是白卷,交上来的很多还是白卷。剩下的一些,无非是去工厂做工、去大城市打工、早点成家生很多很多宝宝——孩子们并不知道还有别的选择。甚至还有这样一个孩子,在他的课本、本子和考卷上,都写上了“人生如梦”四个字。他似乎看穿了,学习和知识在这里并非出路,反正男的最后都是进入工厂的大熔炉,女的都是在家一边生孩子一边带孩子,日复一日,再让自己的孩子也重复自己的一生。

“我要让孩子知道大山外的世界”,赵老师对自己承诺。但是看到孩子们每天放肆打闹、欢笑、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赵老师又犹豫了:遥不可及的梦想,带来的可能只有落差和无奈。“但是,如果不能带来改变,为什么我还要在这里呢?”

知其不可而为之

红场希望小学作为红场镇唯一的村小,一个年级一个班,一个班20个学生,全校140人左右。赵老师不仅需要做班主任的工作,也需要教授语文和英语。虽然有赵老师这样的支教老师加入,但当地的教师资源实在是太匮乏了。首先,许多科目虽然出现在课程表上,但并没有能教的老师,比如音乐和美术,最后都变成了语文数学。其次,老师数量紧缺,一个老师需要面对太多的学生,无法兼顾,即使有学生落下了,也没时间单独辅导。

教育资源问题背后还有着当地家庭对教育的无视:大部分孩子一边上小学一边去工厂打工,大部分混个免费初中后就工作了;只有小部分重视教育的家庭才会把孩子送去县里念书。

教育资源稀缺和教育意识匮乏造成了难以扭转的恶性循环,赵老师深深的记得,刚刚带上自己的5年级班时,自己满怀信心,但巨大的困难随之而来。比如有5个孩子,也就是全班的25%,不会写字,不会写自己名字,而且就算赵老师一遍一遍教,还是不会。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想的很清楚:“写字有什么用?和做工没关系啊。”比如抽烟文化盛行,孩子特别渴望吸烟,认为吸烟非常酷炫,无论赵老师怎么说,孩子就是不听。“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只能希望坚持能有回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两年的支教时间过的飞快。日复一日的谈心、教诲、单独辅导后,不经意的一天,一个孩子突然会写字了;又一天,有一个孩子会写名字了。在这看似波澜不惊的背后,是赵老师付出的巨大努力。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本以为会有一个略略不舍的平淡收场,结果班里的一片鬼哭狼嚎。孩子们纷纷用打工时攒下的零花钱,给赵老师折了许多花花。

最后一个学会写字的孩子哽咽地说:“我一直被当成问题儿童,于是干脆就不学习了,也没人管我。但是老师却一次一次单独教我写字。于是我就好好练字,终于学会了,我没有让老师失望。”

“谢谢老师没有放弃我!”

为了更好地理解中国农村地区的教育问题和贫困问题,并致力于宏观层面的解决,赵老师随后前往哈佛就读公共政策硕士。每一个中国孩子,无论出身,都应该获得同等优质的教育。每一个中国孩子,无论背景,都应该认识到人生的多样性和选择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