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1日,2018中国公益年会在北京·国家会议中心圆满落幕。在年会第二篇章“商业资本的社会化路径”中,深圳国际公益学院董事会主席、招商银行原行长马蔚华围绕“影响力投资”这一话题发表了精彩的主旨演讲,以下为演讲主要内容:

我干了好多年的银行,现在做公益,可以说是一个跨界的人物。所以我思考问题、做公益,一般愿意用跨界思维来考虑公益问题。从金融到公益,思考“公益金融”,这是很必然的。但是真正让我把公益金融的思考变成行动的,应该是我在公益的“第一站”——壹基金。

大家知道,壹基金是我国第一个以灾后救灾重建为主要内容的公募基金会。壹基金有很多人都是毕业于国外名校。有一次我在救灾第一线,我看那些年轻人,一呆就是几个月,无怨无悔。后来我了解到他们的工资水平低得可怜,几千块钱,但是不影响他的情绪和情怀。但是我作为理事长,我得替他们考虑,如果他们生活在深圳,以他们的工资水平,干一辈子也不能买一个厕所。一个优秀的年轻人,如果毕业以后到金融机构,可能成为有钱人,甚至亿万富翁;如果干公益,若干年后还是个穷光蛋,这是社会最大的不公平。所以我想怎么能改变这个现状。

后来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做访问学者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学校有这样一门课程,研究公益和商业的结合,在美国也有这个问题。我是在商学院做访问学者,我老到公益学院去听课,我觉得这件事可以做。后来我们在桥水基金主席瑞·达利欧、比尔·盖茨、牛根生、何巧女、王振耀的参与下,发起了国际公益学院,就是为中国公益基金会培养人才的。我们现在有7000个基金会,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培养他们用新的公益思想,来做公益事业的人才,这是我们最缺的。传统的公益是我们的美德,一定要进一步地发扬光大。但是世界发展到今天,光靠传统的公益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思考,在公益的发展中转型,用创新的手段来促进公益的新发展。

所以,我今天就讲一下影响力投资这个概念。这个词,我觉得到今天还比较陌生,但是在世界上十年前有了,在发达国家已经逐渐成为一个主流的投资价值观。我非常欣慰,当我两年前第一次在深圳宣传影响力投资的时候,原来是为两三百人准备的会场,到场超过1500人,深圳还是个接触新事物的地方。后来我们办影响力投资的峰会,有70多家机构,大部分是金融机构,发布了影响力投资的“香蜜湖共识”。我们一开始不找四位领导,因为他们不了解的时候容易否定这个事,现在四位领导非常重视这个事,而且我发现今年G20已经把可持续金融,包括影响力投资,写入了议程。联合国特聘我来做UNDP(开发计划署)顾问,推动中国的影响力投资。我觉得影响力投资在中国会逐渐地被大家熟悉。

那么,什么叫影响力投资?影响力投资,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一笔投资,既有正面财务回报,不是最高的,可以高于社会平均利润率,也可以等于或低于社会平均利润率,同时要有可量化的、积极的社会影响力。它和以前我们见到的底线投资、道德投资、社会责任投资的不同之处,是既要有经济效益,同时要有可量化的社会影响力,要根据标准量化,这就是社会影响力投资。影响力投资属于公益金融的范畴。

那么,什么叫公益金融?顾名思义就是公益和金融结合,用金融的手段做公益,这应该是公益理念和商业模式的新的结合。我认为公益金融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公益慈善是社会的一种表现形式,它的存在和发展,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一定和经济科技发展水平相适应。回顾全球公益历史,16世纪,由于生产力水平低,当时叫古典慈善阶段,只是救助饥寒交迫的人;到了封建社会,生产力发展了,变成传统公益慈善阶段,这个时候公益的职能不光是救助,还有社会管理的身份;到了美国工业革命以后,公益进入了以现代基金会管理的现代公益慈善阶段;到了今天,为什么还会出现新的公益形式?

大家知道,过去这二三十年全球经济高速增长,中国经济也是高速增长,平均每年增长9.5%、9.6%。去年,美国苹果和亚马逊一度市值1万亿多美元,相当于印度尼西亚的国民生产总值;去年的这个时候,腾讯市值超过5000亿美元,翻了656倍,还有阿里巴巴也是这样,他们相当于马来西亚的国民生产总值,富可敌国。经济发展的背后是什么?科技革命、金融创新、全球化。也出现了全球经济发展中值得担忧的一些问题。我们现在正在消灭绝对贫困,但是相对贫困的挑战还是非常严峻,再加上全球的生态、就业、妇女儿童、地缘政治、战争,全球可持续发展出现了许多的隐忧。连西方政客都担忧,所以他们提出包容性增长。联合国在2015-2030年期间,制订了《全球经济可持续发展计划》。该计划有17个指标,涉及到可持续发展的种种问题。按照这个指标衡量我们新兴市场发展中国家,要解决这17个问题,总缺口3.9万亿美元。而我们今天,社会公益捐赠的钱,加上政府投入的钱只有1.4万亿,还有巨大的缺口,这个缺口显然靠我们传统捐赠是永远解决不了的。但换一种思维,我们理想化地看问题,这些问题的原因,很多是在经济的发生中产生的。假如每一笔投资和每一个经济行为都能既有经济的回报,又有积极的社会影响力,那么这些问题就没了,缺口就没了。当然事情不可能理想化,需要我们向理想的彼岸努力前进,这就是影响力投资存在的逻辑。要继续弘扬传统公益美德、继续捐赠,同时也要从根本上通过影响力投资来解决这些问题,这样,我们到达彼岸的时间将大为缩短。

我觉得公益金融、影响力投资是公益发展的历史趋势。公益金融包括很多方面,影响力投资是一个方面,还有影响力债券,也包括公益创投、社会企业,还有其他一些问题。我非常欣赏德鲁克的一句话(美国管理大师,他有39本书,很多经典),他说所有社会问题只有把它变成有利可图的商业机会的时候,才能从根本得到解决,这就说明了我们今天把公益和商业模式结合起来的内在道理。我非常欣喜地看到民政部作出一个决定,让公益基金也可以用来做投资了,当然要防范风险,这说明已经有了突破。我认为,全球范围内,尽管大家对金融危机中华尔街金融机构的嘴脸记忆犹新,但我觉得,总的来看,全球商业向善、工业向善、社会向善正在成为潮流。

上世纪70年代,诺贝尔奖获得者、美国经济学家弗里德曼认为,企业不要搞社会责任,企业就应该赚钱,十年后他的观点被否定。我们中国在本世纪初的时候,只有跨国公司讲社会责任,中国很少企业讲社会责任。当时,我们成立包括跨国公司在内的“中国社会责任同盟”来推动这个事。也就十几年时间,如今,几乎所有的企业,上市公司当然在其内,全都有社会责任报告、董事会的社会责任委员会。金融危机中,大家缺失对华尔街有点意见,格林斯潘也被评为25个罪魁祸首(之一)。但是华尔街自身也认识到这一点,不改变自己的形象,将来会失去很多客户。所以最早接受影响力投资概念的杰米·戴蒙(华尔街传奇人物、摩根大通CEO),把影响力投资与投资、贷款这些概念一样,列为金融概念;高盛为了搞影响力投资,花100亿美元收购一个公司,这个公司是影响力投资公司,它有125个项目,我访问过这个公司……金融大鳄都在向善的道路上前进。美国有一个多米尼400指数,选择了400个遵照影响力投资标准的上市公司。在过去十几年,这400个上市公司的回报率、收益率高于标普500,这是令人振奋的,这说明人心向善、资本市场向善。我记得,星巴克六年前要提出节省25%,事后它的股票翻了2-3倍;必和必拓原本是搞材料的,它的股票突然大涨,其背后就是节水、节能、节电,也是社会影响力。社会影响力正在成为全球趋势,有许多华尔街的高管放弃了现在比影响力投资高的工资,去影响力机构当头儿,这就是人才流动表明社会驱动的风向标。

在中国,我觉得影响力投资正在被大家所认识。我认为,影响力投资和今天我们党中央、国务院倡导的是一致的。影响力投资符合“创新、协调、开放、绿色、共享”的五大理念。首先,影响力就是创新,它既是公益的创新,也是金融的创新;第二,它更是协调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好,这是最大的协调;第三是开放,我们接受全球最新的观念,我们欢迎全球的影响力投资到中国投资,同时我们也在全球的发展合作中,特别是在“一带一路”中,如果以影响力投资做理念,就不会出现推动上的屏障;第四,绿色是影响力投资的应有指引;第五,共享,我们所做一切都是让世界更美好,美好的世界是全世界共享。而且,我觉得,影响力投资也是中国经济由高速度向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践行形式。大家知道,我们的社会矛盾已转变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我们还有很多不协调的地方,我们还有很多城乡差距、贫富差距,尤其是社会提供的公共产品还供不应求,特别在医疗、教育、养老这些领域。很显然,政府做了很大的努力,但是任何社会光靠政府的努力是不够的,必须让全社会一块参与,而影响力投资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我经常举的一个经典例子,就是禹宏投资投浙江的绿康养老。这个养老公司,原本是个民非企业,10年间辛辛苦苦地做到800张床位。禹宏资本进去以后,三年增加到1万多床位,而且经济回报相当不错,社会影响力也好。不久前,英国影响力投资之父都为这个案例感到惊喜。我们现在的许多投资虽然不叫影响力投资,但实质这么做的还是很多的。中国的影响力投资正在路上,我们需要进一步推动对影响力投资的理念认同。

我非常高兴,今天的公益年会很多嘉宾都在讲影响力投资。我认为,理念认同是前提,然后是行动,然后再组建新的投资基金。我们要制定标准,让更多中国影响力投资浮出水面,我们还要打造一个生态,包括建立标准、建立信息平台、建立中介组织,要有法律支持、有政府支持。我们相信,影响力投资一定能为中国可持续发展做出贡献,我们相信,未来,中国一定是影响力投资的大国。
 
原文转自丨公益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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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站编辑丨崔辰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