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画廊”的爆红令他走向风口浪尖,从八年前成立WABC“无障碍艺途”公益机构起,苗世民便不惧争议,使命感促使他一次次站在台前。他希望帮助精神和智力障碍人群更好地融入社会,希望人们看到他们的艺术表达与价值,并从心底接纳、尊重,而不仅仅是筹款。为此,他坚持不懈地传达自己的公益信念,从博客的时代到微信时代,技术和传播环境的巨大变化也帮助他提早看到了“乌云背后的幸福线”,但他明白,公益事业没有捷径,唯有努力向前。

2017年12月29日,苗世明领取别克2017魅力人物奖项

爆红与争议

一对XXL号眼袋,衬着高饱和度的灰褐底色,将疲惫挂在眼下。从2017年8月29日那个“惊喜”的早晨之后,高密度的出行和活动成了苗世明生活的常态,37岁的人生仿佛“嗖”一下跃上了多倍速快进的轨道。这个被用作短暂休整的下午,除了我们的采访,前晚刚从上海飞来北京的苗世明已经陆续见了三拨人。

那个改变他和他创办了八年的公益机构WABC无障碍艺途(以下简称WABC)命运轨迹的,正是三个多月前他们为“腾讯99公益日”宣传预热而做的策划——“小朋友画廊”H5的“意外”走红。

 

在这个并不复杂的H5中,WABC展示了25位“小朋友”的36幅绘画作品,每幅画作都配有“小朋友”的语音及画作的文字描述,网友可以用1元钱买下一张自己喜欢的画作的电子版,并以此生成图片分享到朋友圈。购买画作的钱将作为捐款通过“腾讯公益平台”捐赠给WABC“用艺术点亮生命”项目,帮助更多的精智(精神和智力)障碍人士获得免费的艺术疗愈服务。

这36幅画挑选自WABC全国十个工作室的学员作品,作者年龄从11到四十多岁不等,但无一例外都是精智障碍人士。作品的风格和形式多样,包括彩色的、黑白的,复杂的、简单的,具象的、抽象的,有水彩,也有油画。这些意在“传递爱与美”的作品,加上音乐与文字营造出的情感氛围,触及了许多人的内心。

官方数据显示,“用艺术点亮生命”项目于8月17日发起,募捐目标1500万元,截至刷屏当日的14时20分,捐款人数突破580万,捐款金额达到15028994.79元,募捐结束。“ 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没想到会一下子就这么火了。也有些害怕,我为什么害怕呢?因为我怕解释不清楚这个事情,公众对我们产生误解。”

事实上,作为被腾讯公益 “99公益日”选中的七个预热项目之一,苗世明和他的团队以及合作伙伴最初规划了一个为期十天的阶梯式传播,先在线上发布朋友圈广告、视频、H5,然后线下由五个城市地铁、公交站广告、画展、美国纳斯达克的广告屏等联动配合,最后到99公益日这三天(9月7日至9日)发布主题视频压轴。“结果腾讯公益和我们都还没开始推,只是一个意外发出的测试,H5自己就形成了病毒式传播。”

当时,苗世明正在南京出差,参加一个有关艺术疗愈的行业论坛,两百多家媒体“一拥而至”,各种微信和电话一下子炸了锅。一开始,记者们的问题还是围绕活动的细节,但很快遵循热点事件必有“反转”的规律,一些“扒皮”文章开始引导部分舆论的风向。有人质疑这些画并非出自残障人士之手,而是由老师代笔或美化;有人指责大家购买画作的钱并不会流入作者手中;有人反对这种“浪漫化”特殊群体的行为,认为这样无益于人们了解真实情况,等等。

八年来这并非苗世明头一次遭遇这样的质疑。“我每次的回答都很简单,我会反问,他们需要的只是钱吗?我们这个活动的初衷就不是筹款,之所以设置为一块钱,只是一个鼓励互动的方式。相比筹钱,我更希望的是用更多的参与来筹‘认知’——让大家意识到这样一个群体的存在,听到他们的声音。”而对于大家怀疑这些特殊群体是否真的能画出这样的作品,苗世明则认为这恰恰回应了他们做这件事的初衷,“正是因为公众会这样去看待这些孩子,所以他们很难融入社会。第二天我们请来其中一位小朋友当场作画,很多在场做直播的媒体都被震惊了。”至于“浪漫化”的问题,苗世明则觉得这是一个活动的可操作性问题,“任何一个活动,你如果把所有孩子的作品都放上去,就没办法宣传了,你如果想触动大家,传递这些东西,那么你必须要做一些选择。”

他在所有的采访中,都积极传递一个观点,“其实我并不希望大家的讨论和认知只停留在钱这个层面,我们更希望公众能够看到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到底我们在呼吁什么。”

八年了,这些逻辑早已整理清楚。这是WABC第一次获得过亿级别的关注,却不是他们第一次站在聚光灯下。2012年,在央视的《梦想合唱团》节目中,胡彦斌领衔的上海队的公益梦想就是帮助WABC筹集爱心善款,当时WABC的学员褚振龙(小名“小龙”)登上了舞台,1岁多就被确诊为小儿脑瘫的小龙在舞台上一字一句朗诵自己写给妈妈的诗,他的故事感动了许多人。那次活动不仅给WABC带来了曝光度,还为机构筹得了一百多万元的爱心基金。

但苗世明却很快遭遇了危机,活动结束后不久,小龙突然对苗世明产生了排斥,甚至用到了“恨”这个字眼。小龙是苗世明2010年刚开始在上海做WABC时遇到的学员,一开始为了让“胆小、拘谨,经常哭”的小龙能够接受自己,苗世明在教室里装了一个投影仪,和小龙一起玩当时最流行的游戏“植物大战僵尸”。最初小龙手脚不协调,玩得并不好,但后来透过耐心和陪伴,小龙不仅逐渐对苗世明产生了信任,拿画笔的手也越来越稳。

突如其来的愤怒让苗世明颇为诧异,他只有坚持去小龙家沟通。后来他发现是小龙当时学习课程所在的社区工作人员起到了一些负面作用,“这些工作人员觉得这里面有他们的功劳,他们就经常跟小龙说,WABC这个机构是骗人的,筹集了那么多钱也没有分给学员。”那时候小龙的妈妈对公益并不了解,外界的负面声音也影响了她的判断。

苗世明在WABC无障碍艺途北京工作坊  图 / 本刊记者 梁辰

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苗世明意识到他需要跟小龙及其家人讲清楚他做WABC这个项目的意义,“我们这个机构是要帮精智障人群融入社会,当时筹款是想在社区里为这些人开展免费艺术疗愈服务项目,我们是想帮助一群人,而不是让某一个人得到关注和帮助。”他觉得WABC一直以来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要改变人们的观念,“就像这一次筹集了一千多万,如果我把这些钱全部分给因为画得好被选中的那25个孩子,那我们剩下的一千多个孩子该怎么办?他们画得还没那么好,就不管了吗?我们的初衷不是这样。如果分钱能够解决这个人群的问题,那么根本不需要我们这样的机构,政府一家发10万就好了。

最终,“小龙”的那次危机在苗世明和团队的耐心沟通下得以解决。2012年5月,小龙的妈妈也以“全职员工”的身份加入WABC,主要负责画材、教具等物资的采买和作品仓储管理,还会帮助老师们与一些有质疑的学员家长沟通。

历经万千,苗世明早已不再为观念差异带来的理解鸿沟而焦虑。事实上,这次将他从“懵”的状态中拎出来的,恰恰是家长和学员的一致力挺。“小朋友”画廊刷屏的第二天,苗世明在赶回上海的路上,就陆续收到了北京、上海、西安、深圳等地工作室发来的照片和视频,好多家庭都自发聚集到当地的WABC工作室来庆祝。在他朋友圈30日中午分享的一个短视频中,位于深圳WABC艺术工作室的十几个孩子围坐在铺满点心和气球的长桌边,边唱歌边拍桌子,一个穿绿色T恤的小朋友还拿着铃鼓在一旁随着节奏大幅跳舞。“我特别感动,就觉得虽然公众还在这里吵架,还在争论对错,但是这些孩子的家庭,他们就站起来了。你别看这些自闭症、智障的孩子,他们虽然不太会表达,但他们也能看手机,看朋友圈,他们看见这个事情这么火,他们是真的开心。我觉得我这八年就没白干。”

 

“非典型”公益人

2009年是苗世明事业的转折年。2003年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他,办了三年的高考美术培训班后,选择回归创作,在北京798艺术区边开工作室画画,边尝试做一些艺术展览策划。到2009年,苗世明已经成为了当年北京798双年展策展人之一。那年双年展的主题是“社群”,苗世明负责的策展单元一开始是想瞄准“作为人们盲点的那些被埋没的社群”,主打 “艺术再就业”、“艺术公众化”的概念。

他给这个策划起名为“WABC计划”,其中“W”指代工人(Worker),“ABC”则是“原生艺术文化”(Art Brut culture)的缩写。“以前我们的展品可能就是画,背后是油画材料、画框、画笔,现在我们让人参与创造,那这个行为本身就是你的作品。” 这种实验性的尝试让他觉得颇为刺激。苗世明喜欢冒险,2000年大学第一年的最后十天,他和朋友决定去看看冬天的大海,从河北邯郸骑行至山东潍坊的旅程,两个人只凑了150块钱外加几个烧饼就上了路,每天骑行十小时左右,日行120公里上下,最终如约完成。

在他看来,艺术就是要冒险,而冒险意味着波折。起初他想找798原厂的下岗工人进行艺术培训,但下岗工人忙着找工作大都无暇参与。他决定扩大范围,在“需要价值提升”的弱势群体中,他瞄准了残障人士。在朋友的帮忙联系下,苗世明在北京祁家豁子社区通过残联找到了14位脑部残障人士。经过短短一个月的培训,他们的绘画作品竟让央美毕业的苗世明都颇为惊奇,比如一位在车祸中遭受脑部撞击导致智力受损的学员,他擅长画各种各样的小人,每个小人的表情和动作都不重复,这位四十多岁的大叔让苗世明印象深刻,“他有自己的情感和思想,每一笔都发自内心。” 

这一个月的相处带给苗世明巨大的触动,“很多问题让我困惑,比如我为什么和他们呆在一起会很开心?他们为什么会比我一个央美毕业生画得好?我觉得终于有一件事情让我全神贯注地去好奇。其他的事情,比如说买个房子,或者说去旅行,你去几次基本上就想明白了。但这个事情我觉得自己可以先做20年,因为太让我想不明白了,好像进入了一个新的逻辑空间。” 另一方面,多年的策展经验也让他很看好这件事情未来的发展空间。

图 / 本刊记者 梁辰

2010年,苗世明决定开始全职做WABC,因为当时在北京获得“民办非企业单位”的资质较为困难,他把上海作为了自己的起点。

那时候,他的思路是通过建立社区站点工作室的形式,开设艺术潜能开发课程;在原创作品面世后,WABC通过专题展览、销售衍生品等方式获得收入,并将一部分收入以版税形式返回给残障人士。苗世明沿用了“WABC”的名称,但把W由worker(工人)改为了world(世界),WABC即“world of art brut culture”,即“无障碍艺途”。虽然苗世明的项目一开始没有设定年龄范畴,但因为上海率先切入的几个社区的特点,项目的参与者中孩子的占比开始增多。

和一些特教机构从医疗领域切入不同,苗世明觉得“治疗”的最终目的是帮助弱势群体更好地融入社会,但改造应是双向的,甚至从公众这端的接纳,对于解决问题更为重要。但这又何其困难,“因为你得让一大帮人去尊重和接纳一小拨人,更何况这些人原来被定性为疯子或者傻子,被认为不可改变。”那时候,虽然苗世明自己对这件事情很确信,但身边的人大都不看好,如何做也多有分歧,“有的人觉得你把培训或者教育、医疗中的某一个做好就行了,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必须要产生很大的影响,否则没有意义。”

而要做出影响力,首先要有好的内容。前三年,整个WABC只有一到五个员工,以志愿者为主,流动性很大,几乎只有苗世明一个全职员工,课程的研发大多是按照艺术家的培养思路,以陪伴为主。“自闭症是谱系障碍(一种广泛性发展障碍,其病征包括异常的语言能力、异常的交往能力、狭窄的兴趣以及固执的行为模式),每个孩子表现出来的特点不同,有爱说的不爱说的,爱动的不爱动的,画不太一样,但都比较复杂;智力障碍的孩子,比如唐氏综合征,就类似低龄段的儿童,会很天真,画的就相对简单;脑瘫又不大一样,脑瘫主要是以运动神经受损为主,影响到了大脑智力,因为动作的不协调,画风会比较独特;精神障碍的孩子会比较敏感、紧张、多疑,他们内心活动很丰富,画往往比较复杂,抑郁症的孩子也是类似的。” 

早期往往是观察,后期他会根据不同症状和孩子的特点,选择不同的引导方向,“一开始让他随便涂鸦,如果发现他很喜欢用彩铅,就可以让他试试水粉和丙烯(颜料),因为他可能对色彩的表达需求很强。” 据苗世明介绍,残障孩子和正常孩子一样,大概十个里就会有一个特别喜欢画画、音乐或者舞蹈,“基本上都是10%。这个的逻辑在于只要他有表达沟通的欲望,这个媒介(绘画、音乐)就可以发生作用。”作为WABC “形象代言人”的小龙,以及被媒体称作“画风颇似草间弥生”的“小燕子”大都在2010年左右就进入了WABC学习。

有了好的内容,如何让声音传播出去,苗世明知道自己必须学会“高调”。2014年,因为参加了央视的活动,苗世明和WABC开始获得媒体的关注,当时《中国慈善家》的一篇报道记录了他的一句自我评价,“如果说WABC能发展到现在,有第三点原因的话,就是我这个创始人比较跨界,能‘忽悠’(前两点原因一是产品创新,让政府、企业、艺术界都觉得这是有意义、可以合作的;二是广泛的公众需求)。”通过资源连接,他曾把一位精神障碍学员创作的奥巴马素描赠与了奥巴马本人;同样,一套印有学员创作的绅士狗图案的靠枕也被送到马云手中。

同一篇文章中还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参加宁夏卫视的电视节目《谁来一起午餐》后,当期嘉宾、中坤投资集团董事长黄怒波成为苗世明的创业导师。一次,他替黄怒波到某个活动现场领奖,站在台上,他向大家展示印有学员作品的T恤衫,问大家好不好看,得到一致称赞后,他对台下的依文集团董事长夏华喊话:‘夏总也可以把它做在西服上。’夏华把手机号码给了他:‘你一定要和我联系,我觉得真的很有意义。’很快,他们根据一个自闭症男孩的作品推出了一款西服。”

还在大学期间,苗世明就通过开办面向高中生的美术学习班挣钱,他并非富二代,但在30岁前,他就已经在北京安家置业,并将邯郸老家的父母接到北京一起生活。“我的计算能力很好,我可以算出哪只股票可能会涨,或者说房价到年底的走势。我觉得现在的人太相信机器了,其实人本身还是有他自己的创造力以及感知力,我可能是天生在这方面比较有意识。”

八年间,WABC的slogan更换了两次,均出自苗世明。最初的slogan是“发现中国的梵高”,因为那时候他主要是想帮助这个群体发掘他们的价值,也让人们能更快地理解WABC在做的事情;但后来他发现之前“梵高”的说法容易让人误解WABC只招收画画好的孩子,2017年年初,slogan被他改为了“艺术表达生命”;最近,他打算把“赋能”的概念引入进来,“这样逻辑更清楚,一边用艺术赋能孩子、家长,提升他们的表达和沟通能力;另一边赋能公众,认知赋能、参与赋能。”

苗世明说自己并不是一个天生善于表达的人,很多能力都是在这八年里锻炼出来的。比如去见政府官员,苗世明会穿着印有学员作品的T恤,告诉他们这上面印着的是一群精智障人士的作品,如果市场能够接受这样的商品,就可以给精智障人群带来收入,解决就业问题,提升城市的文化形象。“如果我让一个精智障碍人士坐在这里,他的行为有些不一样,你就会很紧张。但是我让你先看他的作品,然后我告诉你,他是一位精智障人士,你就会很钦佩这个人。” 

苗世明将自己定义为一个具有“典型的互联网思维和社群思维”的人,“我自己想做成这么一件事,就必须结合公众的阶段认知去思考,才能产生现象级的内容。”

一些公益圈的人士把苗世明看作是继邓飞之后又一个公益圈的“网红”,他并不排斥这种说法, “我觉得公益跟任何一个行业一样,都需要一些有创造力、有耐心、靠谱一点的人,才有可能把这个行业推动起来。你光什么老好人,苦哈哈的也不行。

打开一扇真实的窗

三个多月过去了,虽然苗世明对事件背后意义的理解表现得很务实,他知道这次“刷屏”其实也只能做到让一部分公众明白这个特殊群体是可以改变的。但这并不影响他欣然接受由此引发的跨界影响和连锁效应,他觉得这至少为WABC的未来“打开了一扇真实的窗”。

“这个事情之后,险峰长青的创始人陈科屹告诉我说,大苗,你知道吗?你这半天交易的将近600万人呢,是滴滴的两倍。商业上的估值是看交易次数,而不是看每单交易额。滴滴这三百多亿的估值,就是靠它一天交易500万人。商界的关注点在于我们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以非常低的成本完成了巨大的导流。

这些数据是苗世明从未想象过的,“就是讲讲故事,画了几张画,就换来了这么多的关注和转发,后来复盘的时候,腾讯给这个项目的商业价值估了1.5亿。”这让他开始大胆想象未来WABC的商业空间,“以前是有衍生品,但是没有形成品牌。借助这次活动,就有可能形成品牌了,比如做几款限量版的T恤,和LV合作出几款包。”

9月以来,苗世明就开启了空中飞人的生活。“这段时间已经好很多了,有时候还能睡一天觉,以前就是一到两天一个城市,去演讲。” 演讲邀请方极为多元,跨度之大让他觉得“神奇”,“教育、心理学、大学、商学院、社区、媒体、团中央、民政……我去北大去了两次,百年讲堂去了一次,光华管理学院去了一次。”他乐于接受频繁的邀请,因为他希望能借着这些不同的平台让更多人了解“刷屏”这个现象背后他们坚持做这件事情的意义。

“一个很大的变化在于现在很多我们的‘资源方’会听我的想法了,以前是不听的,因为他们觉得这并不是一个事情。现在我们有影响力了,很多大公司都希望加入进来。” 

而更多的关注和资源聚集也在考验苗世明的管理能力。相较于以前WABC的员工更多是以为学员提供艺术疗愈服务的教员和项目的工作人员为主,现在也开始需要建立品牌和运营团队。新的问题也层出不绝,在现阶段,苗世明的更多精力开始花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发展、怎么做机构、内部人的价值观该怎么管理。

“比如这种情况下,一些认知不够的同事会觉得这是一个出名的机会或方法 ;比如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那运营团队如何保持在同一个认知高度,保持共同的理念。” 这些年,他也目睹了许多公益组织的命运多舛,“很多机构到一定阶段就要么分家了,要么不干了。”他觉得内部凝聚和管理会是未来工作的一个核心。“其实一个好的事情背后是有源源不断的挑战和冲击的。”

而大环境的挑战依然严峻,虽然这次活动在带来影响力的同时也吸引了一些志愿者和专业人士的加入,但苗世明觉得最遗憾的是面向弱势群体的公益组织依然没能成为一个行业。“一直以来,我觉得不只是这些孩子,包括服务这些孩子的人,他们都是弱势人群。这些服务的老师,他们又忙,压力又大,而且说实话,没有什么行业发展空间。”

在苗世明眼中,症结依然是观念的转变,要让公众意识到无论是社会企业还是非营利性组织,其实都应该是一个针对社会问题和社会责任去发展的行业。如果不形成行业,就聚集不了人才,谈不上真正的生态发展。“比如说企业可以投资,可以上市,可以有很好的成长发展。但是做公益,大家就会觉得你们怎么能花捐款人或者资助方的钱呢?但是这个团队的人也要吃饭要生活。”

他觉得这本应该是条“底线”,“这些孩子需要的,不是你把现金给他,他需要的可能就是一些专业组织来提供一些艺术赋能,一种精神上的服务,让他们更好地去融入社会。可持续发展,最重要的就是从业者能有一个生存之道。那公益也应该遵循一样的原则,不转变过来,这个行业都没希望。”

苗世明的新浪博客的头像是一张老照片,穿着黑白条长袖的苗世明二十来岁,双手抱臂,向下斜视着镜头,昏暗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却挡不住身上透出的那股艺术家的桀骜与不羁,和他现在常常出现在镜头中那个带着笑容而又略显憨厚的神情大相径庭。

现在苗世明已经很少有精力去画画了,“我其实一直很想培养一个相对稳定的理想的运营团队,让这个机构按照我的愿景去发展,我就可以走了,但是一直走不了。”如果有时间,他也想给自己偶尔放个假,去海边,去山里,拿起画笔,重新找找艺术家的节奏。然而,他现在惦记得更多的还是机构下一步的规划,2018年他打算通过“小朋友研究院”的新项目把这八年形成的课程经验输出到更多的城市和地区。

在WABC起步的2010年,那还是博客的时代,按照他的计划,通过博客的宣传,20年的时间,在大家的努力下,公众一定能逐渐接纳这个群体。而后的几年间,微博、微信以及移动支付出现并迅速普及,这些技术和传播环境的变化帮助他提早看到了“乌云背后的幸福线”,但他明白,有些心路,除了跋涉,依然没有捷径。也许心底,他依然是那个即便只有百来块钱和几个烧饼也能追梦的少年,但冒险仍在继续。

综合南方人物周刊第539期 《中国新闻周刊》2017年第4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