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0日,“基金会论坛·陕西峰会”在西安举办,峰会以“从独善其身走向价值共创”为主题,探讨了中国基金会的历史发展。
在主论坛上,南都公益基金会理事长、希望工程发起人徐永光认为中国目前资助型的基金会还太少,一个好的公益生态需要基金会去支持那些优秀的一线社会组织,实现优势互补,合作共赢。但与此同时,徐永光也认为中国有非常好的运作型基金会。
在随后的环节中,研究者和来自不同领域基金会的负责人分享了他们的观察,讨论中国基金会的“蝶变之路”。
不同形态的基金会如何“独善其身”?
上海真爱梦想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真爱梦想”)副秘书长谢鹏总结组织过去的发展经验,发现“真爱梦想”的“组织/产品成长模型”也可以给其他机构作为参考。这一模型分为逻辑验证、市场验证、商业验证、日常运营及组织创新四个阶段。
当公益组织发现社会问题时,首先会进入“逻辑验证”阶段,构建出一套解决方案和“产品原型”,并且开始小范围的尝试。这一阶段的资金和人员投入还不多,但已经有了一定的使命。
如果尝试之后发现这一原型还可以拓展到更多的地方,说明它可以解决具体的社会问题,这时候就会进入到“市场验证”阶段。“最关键的是,有人捐赠,这是这一阶段非常典型的节点。”谢鹏说。
进一步,到了“商业验证”阶段,公益组织在人力、数据库、组织结构等方面会有所准备和提升。谢鹏认为在团队协作和组织发展的角度来看,最重要的就是流程化和标准化。经过不断的迭代,最初的原型可能已经演变成了更多样的项目形式,推广到了更多的地区。
“真爱梦想有3500多个项目点,就是要做到组织规模化,要有规范的标准化和流程化。”谢鹏说,“‘商业验证’最重要的一个里程碑,就是这块业务可以脱胎于创始人而独立存在,它有自己的市场,自己能活下去。”
最后是“日常运营和组织创新”阶段。当公益组织已经具备一定的规模,便会去追求日常效率的提升,调整组织管理结构和制度建设,谢鹏说:“在我看来,‘独善’和‘共创’之间的差异就在于,至少要经过商业验证,让自己能活下去。机构至少要具备一定的资源和能力,才能共创。”
2007年,“真爱梦想”开始在四川马尔康县(2015年撤县建市)搭建“真爱梦想中心”,在中心校建立图书阅览室和多媒体活动区。经过不同阶段的验证,测试硬件、软件、服务,到2018年,“梦想中心”已经有3319间,遍布全国。
陕西纯山教育基金会(以下简称“纯山”)副秘书长廖瑾表示,“纯山”属于运作型基金会。“纯山”是从发放助学金开始的,但慢慢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聚焦到了“教育”上,廖瑾说:“我们只是让一些上不了学的人有机会去上学,但没有进入到教育的内核里面去。”而且越往后,公益组织在发放助学金这件事上的竞争越大,“掌握的无非是钱(捐助资金)和人(受助对象)的信息,是中介而已”。
“纯山”的下一步是关注如何支持、帮助受助对象,并开展了英语、计算机等的培训,邀请同样经历的毕业生给学生们做分享。“这些也不是我们应该做的,因为我们一定没有课外辅导班做得好。作为公益组织,我们应该看到的是那些市场没有看到的价值,在主流教育体系里没有看到的价值。我们就更多的关注农村大学生的个人成长,他们如何解决困难,他们的独立能力,进入到这些领域的培训上来。”廖瑾说。
廖瑾认为公益组织正在慢慢发展,不再只是把事情做好了就能得到资源支持,还要能创造价值:“你必须要验证你能创造价值,把自己的公益项目放到市场里,被市场和商业环境验证,被资助方和受助对象验证。”关于创新和试错,她补充道:“公益组织最重要的就是去探索、试错,去孕育社会中的底层力量。希望未来成长出更多的资助型基金会,尝试着少一些以GDP为指标的考核标准,投入更多在试错和新模式的探索上。少一点掐尖,多一点培育。”
广东省绿芽乡村妇女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绿芽”)成立于2013年,关注乡村妇女儿童、性别平等等议题,并通过资助或者执行相关项目,为乡村妇女改善生活状况、发挥潜能、参与公共事务等提供资源条件及行动支持。
在“绿芽”的项目中,既有嵌入乡村的公共空间,也有线上线下的社群组织。一个完整的链条是在社群中培育出骨干成员,进一步形成本地的自组织,构建出本地的公共空间。资源不足时,“绿芽”会优先维护各地社群的存续和发展,当新的资源投入进来,可以迅速往链条的下一步前进。
这是一个仍在“独善其身”寻求发展的阶段,有亲子俱乐部支持了“绿芽”在一个村庄的项目点,当作俱乐部的一个活动目的地。“绿芽”的理事长蔡文方说:“在村庄(的这个公共空间里)里,有生意的话就是一个餐厅,平时就是一个妇女中心。”
蔡文方观察到,在现实中聚焦于乡村妇女发展的机构并不多,当有社会资源定向投入到这一议题时,“绿芽”往往能得到支持。并且做社区发展的优势之一在于一切都是直观、可抵达的:“我们努力去做线上线下的连接(让线上的捐赠者看到线下的项目点),村子和村民们实实在在的在那里,我们可以承接捐赠人突如其来的考察。只要到过了现场,一般都会成为比较铁杆的支持者。”
如果按照发起方分类,还存在一种企业基金会。赵金是上海如新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如新基金会”)的秘书长,他认为企业本身的核心在于可持续的运作下去、生产好的产品、员工有很好的工作,但“企业自己往前走已经不足以支持企业实现可持续发展”。在企业发展中,会积淀出一些发现和成果,赵金认为需要一个组织或机构把这些想法整合成为有效的信息输出,帮助企业所在的领域实现更好的发展,这也是成立如新基金会的原因:“我们基金会关注儿童健康、教育和消除贫困,基金会在整个社区、整个环境下往这些大方向推动,和社会(上的其他机构)一块儿碰撞,帮助这些领域实现得更好,和社会上的资源一起共创价值。”
中国基金会发展论坛副秘书长谭红波认为,各个基金会在公益慈善领域中一定不是孤立存在的,会和不同的基金会、社会组织产生连接,“中国的基金会要想发展好,一定要具备行业意识”。在一些公益慈善领域的负面事件中,涉事方虽然是独立的机构,但往往会影响整个行业,“作为一个行业平台,我们希望基金会从建立初就看看这个行业,既要埋头做事,还要抬头看天,看行业、看政策、看趋势,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在独善其身之后要往哪儿走”。
蝶变之后怎样相互连接“价值共创”?
2015年,“真爱梦想”搭建起“火堆”公益平台,随后开始面向小微公益组织做培训,“(和常见的赋能培训相比,)它最大的差异在于,除了筹资、志愿者管理、流程管理、财务管理之外,最重要是强调如何把(公益)产品做到标准化,如何让内部管理实现流程化,让公益组织的产品和服务得到规模化提升。”谢鹏说。
从2018年开始,“真爱梦想”将自己的OA系统(Office Automation,办公自动化)共享给了70余家合作的联合劝募、专项基金伙伴。“真爱梦想中心”十余年的运营也积累了一套供应链系统,谢鹏表示,“真爱梦想”计划将这套系统也和公益组织共享:“从上海的信息中心下指令开始,最终将物资运送到全国任何一个村小,平均一趟约10天。”
壹基金的“联合公益计划”正在搭建不同的议题网络,希望联合同一议题领域的公益组织建立议题网络,支持各种议题网络的运营发展和能力提升,开发并推广标准化的公益项目,倡导公众参与和政策完善,最终促进社会问题得到有效解决。
以联合救灾为例,壹基金秘书长李弘说:“(救灾)这个议题这么广泛,每个地区都有相应的人群和需求,除了政府和商业机构之外,显然需要社会组织。我们要去当地把这些社会组织找出来,如果没有,就要去孵化、培育,一定要推动当地社会组织的发展与成长。”除此之外,壹基金还联合议题网络里的公益组织一起筹款,寻求更多的社会资源。
自闭症这一议题在政策倡导层面的推动更为明显。李弘认为,中国是“集中力量办大事”,财政是最主要的力量,所以还要看政策完善。2011年,壹基金发起了支持自闭症患者家庭的项目,发放爱心券给家长,家长凭券可以带孩子去自闭症特殊教育机构接受训练。到现在,深圳等地方政府已经开始尝试这种形式:“深圳的残联每年给自闭症家庭5万元的费用,家庭可以到政府认定的自闭症机构接受训练,钱由政府买单。壹基金早期的筹款大约1000万,这笔钱能帮助几个孩子?要想解决这个群体的共同问题,就要去改善这个议题。”
李弘认为政策层面的完善还不足够,很多问题的背后还关联着公众的认知:“比如垃圾分类、自救互救……每个议题不仅仅是政府的责任,还和每个人相关。每年夏天的洪灾,密集写字楼里可能存在的火灾……要不要掌握针对性的预防、逃生自救互救的能力?这不仅关系到某个具体的政策,还是每个公民都要掌握的基本知识和技能。”
不同的议题沉淀下来,就会落到各地的公益组织上,李弘说:“壹基金希望通过议题网络里的项目去支持各地的组织,希望当地市里、县里就有公益组织。只有这样,这些问题在当地才能得到持续的解决,因为外来的成本和效率始终不如当地组织。这些过程要坚定的支持带动区县一级的组织。在这些工作的基础上,不只是开发出来标准化的产品,而是这些项目都能支持到当地公益组织,让它们能参与行动,能在当地回应当地的问题。包括政策层面也要做相应的倡导,很多部门会向社会征求意见,从这个角度来看,‘人人公益’并不是筹了多少钱、帮助了多少人,而是带动更多的组织和更多的人,回应更多的问题。”
中国的基金会如何发挥引擎作用?
广州社会组织研究院执行院长胡小军常年关注中国基金会的发展,他认为基金会在中国公益慈善的创新中一直扮演着引擎的作用,并将观察到的现象和趋势分为五个方面。
第一,以公募基金会为载体,在互联网平台的支持下,“联合公益发展迅速”。联合公益首先强调公益组织的管理专业化(人力资源、内部治理、投资等)和业务实施的专业性。在同性质的社会议题下,“联合公益”推动了公益组织之间的合作和交流。但同时,在结构分布上,中国的公益组织在县域层面的发育还不成熟,需要“中国好公益平台”、“联合公益计划”等平台将好的项目和资源下沉到基层社区,激发县域公益组织的成长和发育。在联合公益的推动下,将会出现真正意义上的规模集聚效应——数量多、范围广的公益组织在一个议题网络中做同样的事情,会在社会倡导和政策倡导层面有更大的影响力。
第二,资助型基金会的数量增加,在区域和公益生态建设中发挥引擎作用。各地的资助型基金会在区域内能促成本土公益价值链的形成,过去很多基金会的资助还以特定的项目为主,现在有越来越多的非限定性资助,这有利于被资助机构在战略和服务方面的提升,进而促进当地公益生态的发展。
第三,资金资助、人才培养、社会倡导和网络搭建相结合的行业基础设施建设。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基金会和大学等研究机构合作,为公益领域培养人才。
第四,地方政府主要推动的社区基金会迅速兴起,探寻本土社区公益的发展道路。在上海、成都、广州、南京等城市,都有关于社区基金会的实践。不同的社区有不同的需求,相比社区本地的基金会、公益组织,直接从外部进入的社会资源很难回应个性化的需求,社区基金会则提供了一种“活性”,能灵活面对当地的青少年教育、社区文化等。社区基金会还能成为一种枢纽机构,既能理解外部的资源,也能通过资助社区内的组织来促进社区内机构、居民之间的交流合作。这些都能促进社区的合作治理,营造社区的公共空间。
最后,当前越来越多的基金会倡导并践行“社会价值投资”理念方法,将会拓展公益发展新的业态和模式。这意味着不再追求单纯的商业产出,而是践行有效公益的理念,以影响力为核心,构建基金会的资助策略和实践。
文章来源|南都公益基金会
图片来源|南都公益基金会
网站编辑|瞿艳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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