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15日,由21世纪教育研究院主办、澳门同济慈善会和2345.com战略合作的第三届LIFE教育创新峰会在深圳市中小学艺术教育基地、深圳市第二高级中学举办。

赵勇博士,现任美国堪萨斯大学教育学院杰出教授、商学院兼职教授及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大学校长特聘教授,英国巴斯大学特聘全球讲习教授。2010年,他获得了美国教育领导学会颁发的教育领导奖,还被评为全球教育技术界最有影响力的十大人物之一。多年来,他被RHSU教育周刊博客评为最具影响力的教育学者之一。 

赵勇博士在LIFE教育创新峰会上发表了名为《变革中的核心素养》主旨演讲,以下为演讲正文。

赵勇博士

大家好,今天听到这么多人分享自己教育创新的经历,也看到杨老师这么高龄还在积极推动教育创新,我觉得特别难受。搞教育创新似乎是一种惩罚,就像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一样,不停的往山上推石头,推了之后又掉下来,推了之后又掉下来,周而复始。

其实刚刚四位嘉宾做的事情已有了很多创新点,杨老师也去看过世界各地的创新案例,大家都很努力——可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们教育还是没有真正大的改变?为什么这么多好的教育理念教育思想不能大规模的实现?为什么就像刚才杨老师说的,教育创新最多的是在各种教育论坛上?为什么社会、政府、家长、学生、教师对传统教育的弊端有非常清醒的认识,都认识到改革的必要性,但我们的教育还是一如既往?

这次创新教育大会的主题是回归教育本质。对于教育本质的理解很多,其中之一是所谓的教育的理想状态。一个前段时间在一个研讨会上,我的一个朋友北师大的李芒教授说过一句关于教育本质特别有启发的话:教育是一个“相互超度”、相互为对方创造价值的过程。而现在的教育界有这么多的抱怨,就是因为“相互超度”的过程变成了“相互蹂躏”的过程,家长不惜一切各种牺牲而且违心地强迫孩子做他们自己也不认可的事情,老师辛辛苦苦殚精竭力让学生做着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家长老师的付出对学生就是压力就是让他们更加努力地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到头来,大家都苦。也就是说,现在的教育偏离了它的本质,被异化了,要回归本质,要让教育成为一个相互超度,充分尊重个性,注重全人发展的愉悦的过程。

但为什么回归这么难呢?

现实:创新教育不完整的答案

创新教育回归教育本质的理想当然是有道理的,是很多人的理想和追求,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理想的教育必须要解决现实的问题。

为什么要追求考试分数和相互蹂躏?为什么国内的家长、老师和校长们不敢让教育回归理想?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我们的教育是改变命运的过程,我们必须有这个分数。最近我看了衡水一中、毛坦厂的很多文章,有一些感触。我们不敢改,我们不能输在起跑线,这是我们选拔机制的问题,就相当于我们认为只有考好之后才能够进好大学,只有进到好大学才能找好工作,从而“学而优则仕”才能往上走,这就是我们认定的路子。创新教育想单纯追求理想而忽略了教育的功利性因此难以被大众接受。

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思考。有一个著名的营销案例:有人到你店里面买钉子,你没有钉子,你问他要钉子干吗?他说要钉在墙上。你又问钉子在墙上在干吗?他说要弄几个钩子,挂钩子干吗?他说要挂杂物。其实他最终的目的从来不是买钩子,而是是要把屋里清干净。我们的教育也一样,我们的目的从来不是让孩子受苦弄分数,而是想让孩子过一个幸福的未来。考试分数只不过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这个手段被大家所接受,是因为过去和现在它被证明是有效的唯一的改变命运的途径。

但未来并非如此。社会的巨大变化让理想的更人性化的教育不仅仅是创新教育的追求,而是未来大众教育的必须。追求分数的相互蹂躏的教育走到了尽头,已经不能解决最现实的功利性问题,已经不是通向未来幸福的必由之路了

变革中的核心素养

现在人工智能很火,但是人工智能应用到教育当中,绝大部分在办坏事。我在国内看到一个很轰动的消息:学校用人工智能监控学生的注意力,保障孩子们每时每刻都保持专注;或者用这个来了解每天孩子有多少人高兴多少人不高兴,然后规定每天必须有99%以上的学生感到高兴——这其实是大数据作恶。人工智能在教育上的应用,绝不应该是用在这个上面的,人工智能应该是给我们松绑的,人与技术应该是相互之间协同发展的。

大家知道,人发明一个工具的同时,为了和工具协同发展,需要发展不同的能力。哈佛大学有两个经济学家出了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叫《教育与技术的赛跑》,核心观点是说,技术的发展永远超越教育,而教育在技术发展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应该是重新定义什么叫做有价值的能力。

那什么技术如何定义能力的价值?可以想象一下这个场景,如果我们在石器时代,高考会考什么科目?应该是找石头、打石头。那个时候玩石头是正道,玩铜器肯定是非主流的。但是人一旦进入青铜时代,打石头、找石头的能力立刻变得没有价值了。所以说,能力和素养的价值其实是在随着时代变迁不断变革的,这在历史上也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西方社会进入工业时代之后,开始了人才的演变,农业人口锐减到3%左右,其他都变成工业人口。但到了20世纪70年代、80年代,随着第三次工业革命、电气化革命、自动化革命的到了,时代开始呼唤创新性和服务性的人才。我们可以想像一下,人工智能时代到来之后,随着机器能力的强大,我们对人才的定义又会演变为什么样的?我最近看到一些好玩的事,日本东京大学的教授用机器人参加东京大学的考试,考过了80%的考生;前段时间,中国也有机器人参加数学高考,达到平均分已经没有问题了;还有谷歌的翻译机器、科大讯飞等,英汉翻译绝对超过绝大部分高中毕业生,那么孩子们埋头学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我们一定要考虑这个问题,未来的教育,我们如何培养有价值的能力?

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我们指定只有某些人某些能力才有价值,我们往往把一个学校看成一个花园,一个很漂亮的花园,老师是园丁。我以前特别喜欢“园丁”,后来我发现园丁很可恶。园丁可以决定谁是花谁是杂草,谁可以进这个花园谁不可以进,郁金香花园里玫瑰就是杂草……我们还可以看到,目前任何一个课程都在讲核心素养,但这实际上是定了一个标准,谁是人才,谁不是人才——而我们的老师家长就朝着这个规定的方向走。

结果是,因为我们用一个标准判断所有人,所谓的学渣、差生、学生的压力、学生的不公平现象甚至学生的自杀出现了;在这个过程中,绝大部分人成才的可能性也慢慢消失了。但实际上,教育里一定会存在一个因素,叫人的多样化——从智力、潜力、兴趣、动机、家庭背景等维度来判断,人是非常多元的,只要你按照某一个标准判断,任何人之间肯定会有差异。如果非要定个高低,差异就变成了差距,而这个差距,就成为了我们“安排”人的依据。

但是我们再回头想想,为什么我们非要把人变成同样的人?在传统时代,我们可能会需要一些整齐划一、不太出头的人才;但是现在这种工作已经被机器化了。未来的工作环境会有一个很大的演变:同一个工作不会雇太多人,但是会有很多的工作。单单看中国,近30年我们已经增加了多少的以前不存在的行业?

在这里,我想提一个命题,叫天生我材必有用——传统社会认为没用的人,现在正在或者已经变得有用。这是很重要的概念,人工智能时代,我们不会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去做,但会有非常多的创新岗位出现。任何人真的都有用,就像孙中山提出的“人尽其才”。所以我们不要压迫那些不愿意学数学的人去数学。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成人、政府、教育界总想把学生培养成我们认为的、“他们应该成为”的人。

 智能时代,人最大的能力是继续成为人

今天在座的各位谈的改革、谈的改变都是为学生改变,但我们经常忘记学生自己可以改变。学生自己是有追求的,他是一个人的存在,我觉得我们有时候太自负了——“我们都是为你好”。其实每个人都具备改变的天赋,有时候课程甚至反而会成为改变的障碍:我们觉得必须学会阅读,必须学会这个必须学会那个;我们总假定,在未来社会中,会有这么一系列的能力和知识,在每一个时候都能派上用场。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大误区,因为未来的工作非平等、平均地发展,人是有差异的。

所以我们的教育应该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样让每个人充分发挥他的个体独特性。大家可以想想,我们自己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我们让每个孩子独特了吗?人只有独特以后才能卓越。在全球化的环境下,你必须是一个卓越人才才可能成功。卓越来自潜能天赋、教育、时间,而潜能和时间常常成为很大的陷阱:其一,有些时候我们确实没有某些潜能,比如说每个人都相对学过画画,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毕加索。在这种情况下,教师去鼓励孩子,你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学好,其实没有任何意义。比如说我没有踢足球的天赋,老师非要鼓励我去踢足球,我能学会踢球,但是这对我毫无意义;其二,你要做一个卓越的人,必须要投入时间,但时间花在这个事情上就不能花在另外一个事情,这是简单的悖论的问题。

除此之外,在未来教育里,我觉得很大需要提升的是创业精神的问题,今后的工作很多不是为孩子们准备好的,而是要孩子们自己创造工作,从就业人才到创业人才,自己创造机会。我在迪斯尼少儿节目教育顾问的过程中发现迪斯尼的公主在近80年发生了很大变化:白雪公主一开始是就业性的人才,等着别人救她;灰姑娘也是“我啥也不用”,等着别人来找我,给我一个平台。后来发展新的花木兰角色,这是创业性人才,最近还有一个新的公主,一出来就是拯救国家。所以,我们应该让家长有这样的意识,想让孩子在人工智能时代过最好的生活,过幸福的生活,一是必须要有自己独特的能力;二是必须有创业的精神,像白雪公主式的基本不行。

现在国外很多的公司和大学已经改变了选拔和教学方式,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文凭不解决问题,教育经验也不解决问题,他们只在乎你能干什么。智能机器时代,人最大的本色是不变成机器,最大的能力是人能继续成为人,这是教育的本质。人工智能时代也给我们一个变革的理由,今后要成功,就要让人更加成为人,谢谢大家。

 

文章来源|21世纪教育研究院

图片来源|21世纪教育研究院

网站编辑|瞿艳梅